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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過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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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過往

卓逸陪在書房安靜地等了一會兒, 他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,而他需要為此負一半的責任,因為當初是他建議司瑜挑只小狗回來養的, 或許事情從那會兒就開始偏軌了。

正如司瑜之前和戚聞說的那樣,天域每年收購的大小企業不計其數, 這屬實是一項龐雜的工作。好在司瑜的人很能幹,大約過了二十分鐘,助手回撥來電話。

“司先生,我查到兩年前華悅靠著一項核心專利風頭正盛, 公司內部討論一致認為確有潛力, 最後我們從確認收購到和對方談判, 根據當時的負責人所述,交涉的過程意外的順利, 對方並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抗拒情緒, 所以我們並沒有采取別的行動, 沒那個必要,奇怪的是沒過多久便傳出華悅董事長夫婦雙雙跳樓自殺的消息,外界一致認為是我們強行收購才釀成的悲劇, 想必阿聞少爺也是這樣以為。”

助手言簡意賅, 司瑜聽完沒有多大意外, 內心也沒什麽波動。天域這麽一座森然的龐然大物擺在那裏,俗話說樹大招風,被人以惡意揣度沒什麽稀奇的。又因為絕對實力太過強悍,業界一邊唾棄他,又一邊仰仗他, 這感覺簡直叫人心情愉悅,因此他不大在意在業界的口碑。

不論當年真相如何, 既然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算在了他頭上,那就由他來補償一下戚聞也未嘗不可。

“知道了,還有麽?”

助手猶疑了一瞬:“還有一些關於阿聞少爺的私事。”

顯然這是他職責以外的部分,司瑜這個助手向來辦事周到。司瑜和卓逸對視一眼,對方眼裏濃濃的好奇讓他不悅。

他強忍住把自己的私人醫生趕出去的沖動,繼續通話:“說來聽聽。”

“阿聞少爺和父母的關系似乎並不親厚,八歲就被父母孤身一人送出國,而戚董和夫人在經濟上也十分苛待,連維持最基本的生活開銷都很吃力。阿聞少爺大一點後課後所有的時間幾乎都投入進了社會服務,幫鄰居打理花園,替獨居老人洗澡等等,以此可以獲得一些津貼。如果說是為了培養接班人獨立還可以理解,但從戚董立下的遺囑來看——他們並不打算將家業交給阿聞少爺這個獨子。”

“這份遺囑我動了點關系才弄到,在戚董夫婦去世後並沒有面世,所以阿聞少爺應該是還不知道的。”

助理嚴謹地匯報從自己的渠道裏查到的所有信息,霎時間不要說司瑜,這下就連卓逸的臉色也不太好了。

難怪戚聞比起同齡人會更成熟能幹,一切都能說得通了。沒人不想慢一點長大,除非真的無能為力。

當生活像座大山一樣壓在一個未成年的男孩身上,他能做的只有拼命去學會如何當一個男人,咽下所有遠在異國他鄉無人能與之言說的孤獨和苦楚。

一刻鐘過去了,電話沒有掛斷,助手便停下手中所有事在另一頭聽候吩咐。

司瑜面色沈黑,眉頭緊緊蹙起,一句話都沒有說卻讓人覺得剛剛有人在他面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。

沒想到順藤摸瓜會查到這麽多事,氣氛壓抑到了極致,卓逸心情十分覆雜,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來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
他說話的腔調不再似之前那般開朗,嗓子也有點幹啞:“戚聞挺不容易,以前應該吃了不少苦。”

真要說起來,戚聞跟司瑜走了之後的生活才真正得到了改善,不說別的,起碼在司家沒有短過他的吃穿用度,這裏所有人還要喊他一聲“阿聞少爺”。

人生總是戲劇性的,一心想要為其覆仇的父母心思各異,而整日相對的仇人卻帶他脫離了苦海,不知道戚聞知道後會作何感想。

卓逸心裏愈發不好受,便問司瑜:“你怎麽想?”

司瑜久久沈默後終於出聲,聲音不大,說出的話卻讓人通體生寒:“他們應該感到慶幸,那時候選擇自己了結。”

“便宜他們了。”

人都化作了兩捧灰,卓逸欲言又止,最終把什麽話都留在了肚子裏。

戚聞是司瑜帶回來的,是他用著最順手的。能讓戚聞難受的只有他,別人不太行,現在不行,以後不行,過去也不行。

傍晚,卓逸臨時有事離開了,只剩司瑜和戚聞兩個人在家吃晚餐。

這一頓晚餐過分地安靜,更讓戚聞感到非同尋常的是,司瑜阻止了他的侍候。

今日晚餐的餐單是西冷牛排。西冷牛排肉質緊實,極富韌性,切起來要費一番力氣,所以司瑜通常是懶得自己動手的。戚聞和往常一樣,將散發著果木與動物油脂混合香氣的牛排在餐盤裏切成完美條狀,把餐盤要遞給司瑜,卻被他擋了回去。

本以為司瑜是沒胃口,誰知居然百年難得一見地看他屈尊降貴地拿起刀叉處理盤中的食物:“你自己吃。”

戚聞頓了頓,將那盤熟練處理的食物放在自己面前,嘗不出什麽味道,最後形同嚼蠟般一點一點吃完,三星米其林的規制被他當成生命體征維持餐解決了。不成想,今日份反常到此還沒有結束。

晚上司瑜沐浴時,戚聞半蹲在浴缸邊為他擦拭身體,將才擦到手臂,司瑜忽然無端地問了戚聞一個問題。

“戚聞,有人替你擦過澡麽?” 語氣稀松得仿佛在問今晚的月亮怎麽樣。

戚聞有點臉熱。

不是被熱蒸汽熏得缺氧,而是作為一名成年男性恥於被問及一些私人問題,尤其是牽扯幼年記憶相關。

有點尬尷,又有點丟人。

可惜問這個問題的人是司瑜,戚聞含糊其辭回答,希望可以糊弄過去:“沒印象記不清了,小時候或許有。”

司瑜不依不饒:“長大後呢?”

戚聞篤定地說:“沒有。”

司瑜笑了笑,用掛著水珠的手拍了拍戚聞的臉頰:“去把衣服脫了,進來。”

沒有揶揄,沒有戲弄,也沒有情欲。

在意識到司瑜要做什麽的時候,戚聞如臨大敵:“司先生,這不行。”

司瑜淡然地靠在浴缸邊看著他:“有什麽不行的?浴缸夠大,裝得下兩個人。”

“司先生怎麽能做這種事?”

這句話倒是不做作,戚聞潛意識裏認為司瑜金尊玉貴,不應該幹伺候人的活兒。

司瑜打定的主意不可能撤回,他耐心不好,手指在亮白的浴缸邊緣叩了幾下:“給你三分鐘。”

事實上,戚聞只用了一分鐘。

司瑜很滿意,健壯的小麥色大腿沈進浴缸裏後,讓他背對自己轉過去。看不見司瑜的臉,戚聞心裏越發不踏實,雙手死死扣著浴缸兩邊。

司瑜拿過浴花,擠了點兒沐浴露揉出泡泡,就在戚聞背上涮鍋似的涮了起來。

洗了一會兒,司瑜忽然問:“什麽感覺?”

戚聞沈默了一會兒,道:“不太習慣。”

戚聞猜得不錯,司瑜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兒,也不會幹,不消片刻,戚聞的背上紅了幾塊,好像有點破皮。

不過這點小傷不及戚聞心裏惶惶的千分之一。

戚聞並不是一個樂觀的人,甚至可以說是悲觀,所以謹慎。當事情反常到極點時,他不得不往最壞的方向思考。

在他所見到的過往,司瑜會和床伴有如此溫馨的時刻,往往是結束一段關系的前兆。

瞬息間,戚聞腦海中湧過無數念頭,他不知道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,在司瑜面前露了馬腳。

一想到這裏,他便再坐不住了。

他一把握住在他背後洗洗涮涮的手,強行叫了停。

他轉過身,面向司瑜:“司先生,還是我自己來吧。”

司瑜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,覺得十分沒意思地把浴花扔給了戚聞:“算了。”

自己從水裏起身,披上浴袍走進了淋浴間。

司瑜一邊淋浴,一邊想:剛剛他真是腦子壞掉了。

他做不來這麽膩歪的事,顯然戚聞也很受不了,根本不適合他們。至於對戚聞的補償,總有別的法子。

司瑜走得直接,沒看到身後戚聞凝住的眼神。

什麽算了,又算了什麽?

戚聞再次站到司瑜床邊時,已經把自己從頭到尾都收拾好了,來陪司瑜睡覺。

和以前唯一的不同,是從床下陪到了床上。

自從那天司瑜擠上戚聞的單人床後,就再沒有一個人睡過覺。

他需要戚聞來保證他的睡眠質量。

這一夜,兩人剛一躺下戚聞便環住了他的腰。

雖然兩個人不是第一次在床上相擁而眠,但這是戚聞第一次如此主動。

司瑜不知道他想幹什麽,決定靜觀其變,緊接著戚聞的主動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他的預期。

戚聞重新漱了口從洗手間出來,司瑜還側身躺在亂糟糟的被子裏平覆呼吸。

見他出來,司瑜紅著眼尾喘得厲害,眼神淩厲得好似要吃人:“你要造反?”

第一次是享受,第二次第三次就是折磨了,可戚聞剛剛竟敢不聽他的,司瑜屬實有點惱了。

戚聞翻身上床,從背後擁司瑜,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司瑜後頸:“抱歉,司先生,沒忍住。”

說著,隱匿在被子之下的手滑倒了司瑜腰間,司瑜呼吸一緊。

戚聞知道司瑜喜歡這樣,但他沒想到司瑜會直接將自己的手從他身上拉開。

“司先生?”

“今天不做了。閉眼,睡覺。”司瑜命令道。

雖然一開始司瑜把他帶上床就是為了和他上床,看到戚聞會因為他的興奮而興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,但他現在又覺得,他們也可以不止上床,還能做點別的。

比如像此刻這樣,在戚聞閉上雙眼後,定定地看著他。

這是司瑜不曾見過的景觀,從前戚聞只能在他入睡後才能休息。

戚聞的臉龐越來越具有成熟男性的特點,堅硬的線條,立體的輪廓,睡著的時候很安靜,連呼吸聲都輕的可以忽略不計,很難想象他小時候過著那樣的日子。

司瑜不會心疼人,他只是憤怒,自己收入囊中的私人珍藏以前居然吃過那樣的苦,蒼天無眼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戚聞閉著的眼睛之上,眼睫根部顫動了兩下,但他沒有睜眼,因為他知道在他閉眼後司瑜一直在看他。

司瑜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看過他,戚聞自嘲地想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下來看一眼,少一眼。

這樣想著,手臂上被司瑜碰過的地方愈發冰涼,仿佛是在催促戚聞做一個決定。

翌日,司瑜醒來時精神還不錯,戚聞陪他一塊兒吃早餐,今早司瑜倒是沒再執意不要戚聞伺候他。

“司先生,今天天氣不錯,要不要出去走走,卓醫生說多呼吸新鮮空氣恢覆得更快一些。”

司瑜整了整西裝:“今天集團有一個必須要出席的會,一會兒就出門。”

戚聞點點頭:“需要我陪同麽?”

“不用,你留在家裏,我下午就回來了。”

目送司瑜上了車,漸漸駛離莊園,戚聞站在原地,望著被汽車卷起的滿地殘葉,不禁想,他是去見誰呢?

司瑜的助手每天都會定時給他發當日行程安排,想知道司瑜的行程對戚聞來說易如反掌。

司瑜今天根本沒有會要開,戚聞把指關節捏得哢哢作響,那他會是去見什麽人?新歡麽?

他的推斷絕不是無理取鬧。

司瑜從來不遮掩自己的行蹤,因為他需要自己隨傳隨到,甚至有時候還需要他有一點預見性。

但今天,就在剛剛,司瑜騙了他。

那麽他是不是也可以不那麽聽話?

戚聞叛逆地想。

然而到了下午,司瑜還是沒有回來。

戚聞和管家打了聲招呼,取了車出門,一路向西疾馳,在蕭瑟的秋風中停在了A市的西郊監獄門口——

程森被收監在這裏。

戚聞在探監室和程森面對面而坐,程森的精神面貌出乎意料的不錯,比上次在地下室見時要好。

程森的愛女搶回一條性命,他的確少了最大的一樁心事,而這一切,還要感謝戚聞。

“說真的,阿聞少爺,我這輩子值了,這得感謝你。非要說還有什麽遺憾,就是沒法看著女兒長大,以後也沒法陪她走進婚姻殿堂了。”

程森被從重判了七年,錯過了女兒成長的一大段時間,有過這樣的歷史,他出去以後恐怕也很難找到體面的工作,怎麽有臉參加女兒未來的婚禮呢?不過這一切他都不奢求了,他知道人不能太貪婪。

戚聞坐在他對面,卻說:“我們第一次交易還算愉快,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再來一次?”

程森楞在原地。

“不願意?那我也不強迫您,今天就當我沒來過。”戚聞傾了傾身體,準備起身。

“不,等等。”程森叫住他,畢竟戚聞對他有恩,“不是不願意,只是不明白,我現在已經身在監獄,不知道我還有什麽價值。”

“您有。”戚聞俯視著這位天域前市場主管,不再掩飾什麽,目光裏盡是野心,“天域體量這麽大,我不信市場上沒有漏洞,而您一定是最了解的人。”

“你……”程森仿佛被震懾到了,戚聞每說一個字都讓他為之一顫。

眼前這個青年人,讓他覺得非同一般的可怖,無論是膽量還是魄力,都讓人提心吊膽,生怕他一個不註意墜落萬丈深淵。

程森思考了幾秒後,說:“我拒絕。”

“你對我有恩,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向那一步,司先生的能力,說是一手遮天也不足夠,你千萬不能去以卵擊石!”

戚聞重新坐了回去,希望可以讓他安下心來。

“程叔,您先別忙著拒絕我。”跟程森認識了這麽久,戚聞以“叔”相稱不為過,但他確實存了點心思,希望可以和他拉近距離,“你不妨聽聽我開的條件,再做決定也不遲。”

“判決已經下來,我無能為力,但您服刑期間,我可以讓人好好照顧令媛,您出來之後,我擔保CVS集團會聘用您,職級和原來在天域相同,您考慮一下?”

待戚聞說完,程森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
他對戚聞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。他不僅敢和司先生、和天域對抗,還能代表H國資本巨頭CVS集團話事,實在是深不可測。

程森將視線移到窗外,不得不說,戚聞很會談判,哪個條件都讓他無法拒絕。

“阿聞少爺不愧是司先生親自帶出來的人。”

戚聞看見程森很輕微的笑了一下,心中有了底,但還是假模假樣地問了一下:“您這是同意了?”

一旦做出了決定,整個人反而輕松了起來,程森聳聳肩:“你也沒給留給我拒絕的餘地啊。”

“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,司先生到底是你什麽人?”

戚聞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,堅定不移地回答。

“司先生是我的仇人,是註定要永遠留在我身邊的仇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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